沈曾植“碑帖融合”书法观
2022-04-05
来源:我们爱旅游
SHUIMODANQING 水墨丹青沈曾植“碑帖融合”书法观■ 裴 荣 东南大学艺术学院〔摘要〕沈曾植在学术和艺术等方面有着极高的成就,被当世人称为“中国第一大儒”。在清末帖学崩坏碑学兴起的背景下,他又是将碑学与帖学真正结合起来的书家,不仅对当世有着极大的影响,也对后世的书坛有着深远的影响。碑与帖,是具有相对美感的;碑与帖的融合,就是将相对美感融合在一起,沈氏便是碑帖融合的最大实践者。〔关键词〕碑帖融合;发展历程清末民初,帖学式微,碑派书法经历发展到逐渐成熟,势头空前高涨。沈曾植沿袭前人的碑派思想,无论在技法上还是在审美上,都达到了一个高峰。在书学思想上,沈氏并非一味推重碑学。在书学上,讲求南派的帖学与北派的碑版石刻进行对比,使其相互印证相互辅佐。在实践上,沈曾植精研帖学,又深入碑学,碑帖融合遂成一代大家。一、精研帖学帖学,指将比较优秀的墨迹翻刻在木板或石上并将其拓下来,作为后世的书法学习的范本。流传下来的帖,一般为行草书,书写细腻、结构飘逸,空间布局上起伏变化也比较大。沈曾植的书法风格复杂,而其早期的风格多受帖学影响。王蘧常《沈寐叟年谱》记:“初,公精帖学。”此语并非凭空而出。《霎雨楼笔谈》云:“寐叟执笔,颇师安吴,早岁欲访山谷,故心与手忤,往往怒张横決不能得势;中拟太傅,渐有入处;暮年作草,遂尔抑扬尽致,委屈得宜;真如索西征所谓和风吹林,偃草扇树,树缤纷离披之美。有清一代草书,尤推后劲,不仅安吴为出兰也。” 此论讲述了沈曾植帖学的基本实践过程。早年沈氏受包世臣书法的影响极深。此在王蘧常的论述中得以证明,“……予外舅沈公仲殷写佛经卷,当时诧为精绝者,亦不能过安吴轨辙。”此阶段,沈氏书法是笼罩在包世臣书法之下的,但沈曾植并不是一个盲从之人。虽对包世臣用功极深,但也具有身为学者的理智思考。之后漫长的书写过程,沈氏也处处显示了其对书法的独特思考。刻苦读书写字,逐步提升自己的审美,逐渐在包世臣书风笼罩之下慢慢冲出。沈曾植处于帖学式微碑学兴起的阶段,但对于沈氏的书法观念来说,他并非一味推崇碑学而抵制帖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即曰无声无臭,则无物可以把持,此所谓道也。”此论“无声无臭”与唐太宗“尽善尽美”之论异曲同工,也正道出沈曾植期望达到的书法高度。因此沈氏在取法上,对取晋人的米芾行草推崇备至。“此书真有惊雷坠石之势,天门凤阙之奇。留玩经月,弥觉精神涌出,虎儿无此规模,云壑无此神力,肉眼人固不敢遽定为书仙真迹,然非建炎后人所能辨决也。”此题跋正是沈氏对米芾书法评价的最高例证。将米芾书法比作惊天坠石、天门凤阙,在气势与奇绝上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其对米芾书法也并非只停留在欣赏的阶段。米芾书法,善于正侧、偃仰、向背等,多于变化。在各种变化中,形成一种飘逸豪迈的气势。后人称其书具有“八面出风”、“激越跳荡”之特点。沈曾植对米芾书法是进行了祥致的研究的,据归纳,二十世纪初是其学习米芾书法风格的成熟时期。后期将米芾书法达到极高水准又慢慢摒弃米芾书法的外表,而汲取其笔法精神。此外,沈曾植书法还受到黄道周的影响。沙孟海在《近三百年的书学》中说:“学黄道周字的很少,我所仅能找到的,只有一个钱朝彦——很不著名的。这个人学黄道周,像是像极了,可是没有他自己的个性,47且也谈不到‘发挥光大’。直等到清之季年,有位大家出来了——就是沈曾植。”以及唐人写经、流沙坠SHUIMODANQING 水墨丹青简的影响。王蘧常在《忆沈寐叟师》中已提出其对沈氏书法的影响:“先生于唐人写经、流沙坠简亦极用力,晚年变法或亦得力于此。”二、深入碑学碑,一般是指墓碑或者为传功颂德而立的石碑。在石碑上会刻有文字,即碑文。碑文是为传功颂德,因此字迹严整肃穆,不得草率。文字是刻于碑上的,因此碑文呈现的特点一般比较凝重,难以呈现出帖学所能成呈现出的飘逸之状。因此,碑的形制中主要以隶书、篆书、楷书,少有行草书。沈曾植所处时代虽处帖学的式微,但是二王的帖学仍是书法的正统。沈曾植深入碑学,积极用碑学的优势来补益千年的正统。碑学与帖学相比,碑学体现出更多的变化,一字多体,一体多型。法帖用笔精致,碑刻风格淳厚。沈曾植学书注重追源。“帖家过信纸墨,不考源流,是一弊也。”明确地指出帖学不追源溯流的弊端。在《海日楼书法答问》中,沈曾植说:“学古人者必求其渊源所自,乃有出处。”有力地证明了沈曾植的书学观。这是智者的学习方法,不仅需要学书者对自我的深刻了解,也要求其对书学有清醒而又渊博的储备。在学习过程中,明了各种碑刻的特点及可自我借鉴的方面。将不同碑刻的特征区别开来,以借鉴自身的学习。如沈曾植在《敬使君碑跋》中云:“北碑楷法,当以《刁惠公志》《张猛龙碑》及此铭为大宗。《刁志》近大王,《张迁》近小王。此铭则内擫外拓,藏锋抽颖,兼用而时出之”沈曾植以《刁惠公志》《张猛龙碑》为范本,深入碑学,追本溯源,将书帖相似之处进行对比分类,指出书体的特征并了解书体的相似之处。另,沈曾植在《菌阁琐谈》中说:“《校官碑》结字用笔,沉郁雄宕,北通《夏承》,南开《天发》。”这段文字,可佐证沈曾植在碑学方面的深刻认识。《夏承》即《汉北海淳于长夏承碑》,此碑碑文书写参篆籀,以圆笔为主。《天发》即《天发神谶碑》,碑文书写则以方笔为主。而《校官碑》用笔浑厚,正是集中体现《夏承》与《天发》的用笔相融的特点。此外,沈曾植还指出了很多可以相互参考的碑刻。比如,《崔敬邕墓志》与《李超墓志》的相互参考,《张玄墓志》与《皇甫驎墓志》《中岳、北岳二灵庙碑》的关系等等。在这种学习模式的指导下,将碑学错综变化深入胸中,也是沈氏包容学书理智学书的最好体现。沈曾植书法受碑学影响最为明显的是《二爨》的影响。《二爨》隶意未除,风格古朴,用笔浑厚。在沈曾植现存的书法作品中,临写《二爨》的作品也是相当可观的,沈曾植也吸取《二爨》的风格进行创作。据不完全统计,沈曾植留下的临摹作品大概有三十多幅,而临写《二爨》的作品竟多达十多幅。与其深研《二爨》相映的是康有为撰文、沈曾植书写的《吴保初墓志》,这也体现了他在书法中对《二爨》的重视。三、碑帖融合帖学性动、飘逸,碑学肃穆、凝重。碑学擅隶、楷、篆,书写上字字独立各不相干,甚至有些碑刻会打界格以方便处理布局,而古代碑刻虽字字独立但也是随遇而安的章法布局。帖学书法主要以行草为主,雅致、流转,用笔灵活。以碑入帖抑或以帖入碑,就是要将碑学的肃穆凝重写的流转自然,帖学的灵活圆转也有古朴质拙。这样,碑学的篆、隶、楷就会变得灵动,而帖学的行草也会变得雄强而厚重。帖学中渗透碑学,碑学中又凝入帖学,此即碑帖融合。碑帖融合是相当困难的。探索碑帖融合,要有夯实的基础,既包括帖学的基础又包括碑学的基础。碑学与帖学相异,互相渗透又是难上加难。学习帖学,使用笔灵转就要将毛笔的笔尖灵活运用,才可将帖学的优势发挥出来。而碑学严整肃穆的特点则要求书写者笔力深厚笔锋压实墨色沉着。要将帖学的优势发挥出来又要将碑学的特点表现出来,碑帖融合的实践必然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沈曾植的书法一直都是在探索在求变的过程中。早期的沈曾植精研帖学,后又深入碑学。沈曾植《手腕之异》云:“写书写经,则章程书之流也。碑碣摩崖,则铭石书之流也。章程以细密为准,则宜用指。铭石以宏廓为用,则宜运腕。因所书之宜适,而字势异、笔势异,手腕之异,由此兴焉。由后世言之,则笔势因指腕之用而生;由古初言之,则指腕之用因笔势而生也。”写书写经即为帖学,碑碣摩崖即为碑学。在沈曾植的这段文字中,指出了碑学与帖学的基本不同,即一个以细密为准一个以宏廓为用。除基本特点不同,书写方式也有不同,宜用指、宜用腕,由此引出指腕与笔势的关系。沈氏在书法探索的过程中,不是将碑学与帖学分离开来,而是将碑学帖学结合起来,将各自的特点综合对比,用笔、结体48SHUIMODANQING 水墨丹青抑或风格相似的碑或帖相互参考与比较,使碑与帖的书写与研究客观与全面地展示出来,走出自己独特的书法道路。如沈曾植受包世臣书法的影响相当的久远,甚至其六十岁之际仍被包世臣书法风格所笼罩。然他在继承包世臣书法的优势之际也指出包世臣书法的不足之处:“吴笔本弱,纯以草法为运用。”指出包世臣书法的弱势,即笔力不够,也赞赏其书写行草时使用碑派笔法的大胆尝试。在米芾书法中继承其“八面出风”“激越跳荡”的用笔,将米芾的帖学笔法与包世臣的碑派行书的用笔结合起来,增加书法的笔力与变化。王蘧常在《忆沈寐叟师》一文中说:“执笔在手,盘旋飞舞,极其灵动,甚至笔管卧倒于纸上,厚如玉版宣纸亦常被打去一大片。”沈氏的书写状态身为我辈自是无法亲眼得见,而作为学生的我曾亲见我的导师刘灿铭先生书写小楷写经,自是知道这种翻覆盘旋、八面出风的笔法确是存在的,想来米芾书法的用笔也大抵如此。沈曾植晚年书法中呈现出的跳荡笔法想是承自于此。沈曾植的书法汲取帖学,如章草、黄道周等,深入碑学,如《二爨》。在其人生的最后几年将碑学与帖学糅合,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王蘧常“先生晚年自行变法,冶碑帖于一炉。”说明沈曾植晚年碑帖融合书法的高度。沈一生都在追求书法的通融与糅合,留下关于书法通融的文献也很多。最为显著的是其《论行楷隶篆通变》云:“楷之生动,多取于行。篆之生动,多取于隶。隶者,篆之行也。篆参隶势而姿生,隶参楷势而姿生,此通乎今以为变也。篆参籀势而质古,隶参篆势而质古,此通乎古以为变也。故夫物相杂而文生,物相兼而数赜。”前文讲过碑与碑之间的互证,碑与帖之间的互证,此不复赘。而此又指出不同书体间的关系,即篆隶楷行草自身相互通达的关系,不可谓不通透。在这种观点和见识的指导下,沈氏书法达到此等高度也是无可厚非,其实践也带动了一大批晚清民国时期的书家,最受直接影响的就是其学生王蘧常,以及以后的一些大家如李瑞清、于右任等,使当时的章草书法及碑帖融合的实践空前高涨。(责任编辑:牧鑫)注释:王蘧常:《忆沈寐叟师》[J],书法,1985年第4期祝嘉:《书学史》[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47年影印版,487—488.王蘧常:《沈寐叟年谱》[J],见《民国丛书·第三编·76》(历史、地理类),上海书店出版,第418页沈曾植:《宋米元章<唐人赋得初日照凤楼>大字长卷跋》[M],见《海日楼题跋》卷三,辽宁教育出版社钱仲联辑《海日楼札丛》(外一种)之《海日楼题跋》[M]卷二,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60页沈曾植,《海日楼书法答问》[J],《同声月刊》第三卷第11号,1944年4月5日版,第112页钱仲联辑《海日楼札丛》[M](外一种)之《海日楼题跋》卷二,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51页沈曾植:《海日楼札丛·海日楼题跋》[M],新世纪万有文库。沈曾植:《海日楼札丛》[M]卷八,第326页沈曾植:《海日楼书法答问》[J],《同声月刊》第三卷第11号,1944年4月5日版王蘧常:《忆沈寐叟师》[J],书法,1985年第4期,第19页王蘧常:《忆沈寐叟师》[J],书法,1985年第4期,第19页沈曾植,《海日楼札丛》,见崔尔平《明清书法论文集》,上海书画出版社,1994年2月版,第924页参考文献:[1]王蘧常:《忆沈寐叟师》[J],书法,1985年第4期[2]祝嘉:《书学史》[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47年影印版[3]王蘧常:《沈寐叟年谱》[J],见《民国丛书·第三编·76》(历史、地理类),上海书店出版[4]沈曾植:《宋米元章<唐人赋得初日照凤楼>大字长卷跋》[M],《海日楼题跋》辽宁教育出版社[5]钱仲联辑《海日楼札丛》(外一种)之《海日楼题跋》[M]卷二,中华书局,1962年版[6]沈曾植,《海日楼书法答问》[J],《同声月刊》第三卷第11号,1944年4月5日版[7]沈曾植:《海日楼札丛·海日楼题跋》[M],新世纪万有文库。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