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
小时候随母亲回乡,总得走过罗湖口岸。那里好不簇拥,还未有一百三十厘米的我,只能沉淀在最底层的空气里;母亲很怕我会走失,所以总叫我依着两旁的墙壁走。于是,我与墙壁成了一条交合的并行线,我的左边是稳固的轨道,右边就是母亲,那我就不怕走失了。
后来上学读书,每每班主任让我们自己选择座位,我都会选靠墙的单边位。墙之于我,不是一个强权的象征,它不冷酷,也不无情。
或许我该说,我们人都总是欠缺安全感;打从刚出生,一直长大,其实都在寻找依靠,我们有谁不是呢?世界是柔弱的空洞,我们不过是生物学中最懦弱的寄生浮游生物,所以渴求能有一幅坚实的墙,失落时好让我们有个轻靠的对象,生气时毫不介意让我们随意发泄,快乐时作一个踏板,与星空近距离接触,跟它分享些小秘密。
不过世上总有人渴望把墙打破,德国的柏林围墙终于倒塌了,东与西之间似乎是没有隔阂就是最好,那么人呢?家里的四面墙,以至于计算机的防火墙,又算是什么?
思来想去,我总觉得,墙是必需的。你可以说它是一块不透光、不贴心的庞然大物,排出数不尽的冷漠与疏离,把阳光阻隔。可是,墙壁好让我们有一个喘息的空间,脱下面具,面对真正的自己。这一种遗世独立,不是我们都想拥有的吗?
没有墙的世界,充斥着太多太浓烈的引诱,却是太少太稀薄的清静,教人无法躲藏。一旦遇上了什么纷乱,就只能顺着没有脊骨的入流,走不到两三步就如土委地。高墙之建立,使我们这些软弱易碎的鸡蛋得到保护;难怪乎小时候老师罚站时,总得加上一句“不可依靠墙壁”,因为没有墙的世界才是最大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