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纲与宫体诗

２０１１年３月　语文教学通讯　Ｂｕｌｌｅｔｉｎ　ｏｆ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ｔｅａｃｈｉｎｇ　Ｍａｒ．，２０１ｌ　Ｖｏ１．６２２　Ｎｏ．３　第６２２卷第３期　◆古典品藻　萧纲与宫体诗　张津津　（中国传媒大学，北京１０００２４）　摘要：宫体诗是中国诗歌史上华美的一页。宫体诗不仅形成于乱世帝王——萧纲的宫廷，而且宫体诗　讲究格律、辞彩华丽以及追究声色描写的艺术特色都与萧纲的宫廷教育背景、诗歌理论与实践紧密相连，　甚至于宫体诗的后来的声势渐大都与以萧纲为中心而展开的一系列文学活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关键词：萧纲宫体诗张大其体　中图分类号：Ｉ２２２．７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１００４—６０９７（２０１　１）０３—００６６—０４　作者简介：张津津（１９８６一），女，安徽六安人，中国传媒大学文学硕士。　宫体诗崛起于中国南北朝之际的齐梁宫廷，并　进而风行于当时的文坛。宫体诗对于讲究格律，强调　辞采，为后来唐代的诗国高潮奠定了基础，并在初唐　遭人嫉妒。萧纲四十九岁时，被叛臣侯景关押在狱　中，临近死期时皇帝问当时的舍人殷不害说：“我昨　晚上梦见了吞土，卿试为我思之。”不害就说：“昔重　耳馈块，卒还晋国。陛下所梦，得符是乎。”及王伟等　进觞于萧纲面前说：“丞相以为陛下忧愤既久，使臣　上寿”帝笑日：“寿酒，不得尽此乎？”于是并赉酒肴、　曲项琵琶，与萧纲痛饮。帝知不免，乃尽酣，日：‘不图　为乐一至于斯！’既醉寝，伟乃出，俊进土囊，王修纂　坐其上，于是太宗崩于永福省，时年四十九……”。　一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诗坛主流，被誉为“孤篇盖全　唐”的《春江花月夜》就是此时宫体诗的力作。而至于　后来，盛唐诗的成熟艺技之美，更是直接溯源于宫体　诗。因此，宫体诗在我国诗歌史乃至世界诗歌史上的　地位是绝对不可忽略的。　梁简文帝萧纲（５０３—５５１），字世缵，小字六通，　南兰陵中都里（今江苏常州市）人。　史称其是“天才纵逸，冠于今古”。他相貌出众，　器字轩昂，宽额丰颌，双眼炯炯有神。或许是由于父　、春坊尽学：萧纲与官体诗的来历　萧纲少年时便有异才，著述颇丰，文学方面成果　就非常突出。《梁书・简文帝纪》Ⅲ　㈣中说：“太宗幼　而敏睿，识悟过人，六岁便属文，高祖惊其早就，弗之　信也。乃于御前面试，辞采甚美。……及居监抚，多所　王宠爱而得的皇位，萧纲在政治上的作为并不明显，　一直与权臣朱异斗争不断。朱异虽然要革萧纲的江　山，但却非常喜爱萧纲创作的宫体诗，乃至嫉妒萧　弘宥，文案簿领，纤毫不可欺。引纳文学之士，赏接无　倦，恒讨论篇籍，继以文章。高祖所制《五经讲疏》，尝　于玄圃奉述，听者倾朝野。雅好题诗，其序云：‘余七　岁有诗癖，长而不倦。’然伤于轻艳，当时号日‘宫　纲、徐搞、韦粲等一批宫体诗人的才华。一有机会便　将这批文臣排挤外放。萧纲的也确不辜负“才睛兼　备、风流帝王”的美名，他四岁时就被封为“晋安王”，　六岁时便能写出优美的篇章一目十行。各种书籍，看　过就马上记住，文章词赋，下笔成文。但是，天才总是　６６文学　体’。所著《昭明太子传》五卷，《诸王传》三十卷，《礼　大义》二十卷，《老子义》二十卷，《庄子义》二十卷，　《长春义记》一百卷，《法宝连璧》三百卷，并行于世　ｊＥ”　向０　宫体诗源于、得名于、形成于萧纲的宫廷之中是　不争的事实。萧纲幼时的生活环境、审美兴趣、教育　背景都是这一说的佐证。　（一）：简文帝萧纲六岁时写的文章中便已是“辞　采甚美”，体现了萧纲文风未完全成熟前的审美倾向。　（二）：简文帝自叙其“七岁有诗癖”。天监八年　（５０９），三十六岁的徐摘做了年仅七岁仍为晋安王的　萧纲的侍读。《梁书・徐搞传》【　ｌ　ｎ研）：“会晋安王出戌　石头，高祖谓周舍日：‘文学俱长兼有行者，欲令与晋　安游处。’舍日：‘臣外弟徐搞，形质陋小，若不胜衣，　而堪此选。’高祖日：‘必有仲宣之才，亦不简其容　貌。’以摘为侍读。”而《南史・徐搞传》［２］（　８７７）中又说：　“搞幼而好学，及长，遍览经史。属文好为新变，不拘　旧体。……（晋安）王（萧纲）入为皇太子，转家令，兼　掌管记，寻带领直。搞文体既别，春坊尽学‘宫体’之　号，自斯而始。”将简文帝与宫体诗的将领徐搞紧密　的联系在了一起。　而何谓宫体诗？近代刘师培在《中国中古文学史　讲义》中云：“梁代宫体，别为新变也。宫体之名，虽始　于梁，然侧艳之词，起源自昔。晋、宋乐府，……均以　淫艳哀音，被于江左。迄于萧齐，流风益盛，……特至　于梁代，其体尤昌。”口１（Ｐ矗ｓ　认为宫体诗是用五言的新　体来写侧艳之事。　闻一多在《宫体诗的自赎》中以为：“宫体诗就是　宫廷的，或以宫廷为中心的艳情诗，它是个有历史性　的名词，所以严格地讲，宫体诗又当指梁简文帝为太　子时的东宫及陈后主、隋炀帝、唐太宗等几个宫廷为　中心的艳睛诗。”　（　又有“泛指“或者“严格的讲”之　分了。而实际上，目前学术界仍没有定论。曹旭曾说：　“当然可以给它一个更谨慎、更严格地定义。但本文限　定的宫体诗涵义，则指齐梁以来，由徐搞始作俑者，以　东宫太子萧纲等人为中心，主要以宫廷生活为描写对　象，歌咏女性的服饰、容貌、体态、物件及女子的情绪　天地，包括由宫帷思及边塞的种种情愫在彩笺上的凝　聚，以形式美学和艳歌为中心，以便阐述宫体诗发生　的必然和它在中国诗歌史上的贡献和地位。”　从以上的史料以及当代学者的研究中，我们可　以断定：虽然宫体诗的精确定义仍有模糊之处，但是　不可否认的是，宫体诗从出现到正名，都受到了萧纲　的绝对影响，而这些影响又与萧纲的生活环境、文化　背景以及审美趣味密不可分。　二、文章且须放荡：萧纲的文论与宫体诗　在萧纲的诗歌理论中，我们不难总结出几点：　首先，萧纲文章的内容感情、审美风情可以不拘　礼法，任性而行，打破束缚的。　萧纲在《戒当阳公大心书》中说：“汝年时尚幼，　所阙者学。可久可大，其唯学欤！所以孔丘言：‘吾尝　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若使墙　面而立，沐猴而冠，吾所不取。立身之道与文章异。立　身先须谨重，文章且须放荡。”　其次、萧纲对于那些专注于男女之情、别愁宫　怨、女性容貌体饰的描绘情有独钟。在他的文论《答　新渝侯和诗书》中，萧纲曾经直接对新渝侯萧哄的三　首诗评论：“双鬓向光，风流已绝；九梁插花，步摇为　古。高楼怀怨，结眉表色；长门下泣，破粉成痕。复有　影里细腰，令与真类；镜中好面，还将画等。”　再次、欣赏有文采彰显的文章。还是在《答新渝　侯和诗书》中，萧纲对其从兄弟萧哄诗的文采大加赞　美，称之为“风云吐于行间，珠玉生于字里，跨蹑曹　左，含超潘陆”当时曹植、左思、潘岳、陆机在诗坛都　享有盛誉，四人在钟嵘《诗品》中都被列为上品，而萧　纲竟说萧哄“跨蹑曹左，含超潘陆”，可见这是何等崇　高的评价。　而萧纲自己大量创作宫体诗也是不争的事实，　试看史料记载：　（唐）・魏征《隋书・经籍志》集部叙：“梁简文帝之　在东宫，亦好篇什，清辞巧制，止乎衽席之间；雕琢蔓　藻，思极闺闱之内。后生好事，递相放习，朝野纷纷，　文学ｌ６７ｌ　号为宫体。”【３】（ｍ０９０）　（唐）・杜确《岑嘉州集序》：梁简文帝及庾肩吾之　属，始为轻浮绮靡之辞，名日：“宫体”，自后沿袭，务　为妖体。嘲（Ｅ４６３’　研究宫体诗，不可撇开《玉台新咏》不谈。《玉台　新咏》，徐陵奉萧纲之命编选，是继萧统《文选》之后　又一部颇为重要的诗歌总集。全书十卷，选录自汉迄　梁的诗歌六百六十余首。全书第一卷至第八卷为五　言诗，此八卷编次，第一卷至第六卷的作家除少数例　外都是按卒年编排的，第七卷为梁武帝父子的作品，　第八卷是按官职排列的。第九卷以七言为主兼收杂　言，第十卷是五言四句的小诗。大致可以认定是在中　大通六年（５３４）前后成书。《玉台新咏》中录萧纲宫体　诗共１０５首，很大程度上是典型的观赏性的宫体诗：　殿上图神女，宫里出佳人。可怜俱是画，谁能辩　伪真。分明净眉眼，一种细腰身。所可持为异，长有好　精神。（萧纲《咏美人看画》）　北窗聊就枕，南檐日未斜。攀钩落绮障，插捩举琵　琶。梦笑开娇靥，眠鬟压落花。簟文生玉腕，香汗浸红　纱。夫婿恒相伴，莫误是倡家。（萧纲《咏内人昼眠》）　作者用着男性的眼光反复打量着女子的形体、　发髻、肌肤、内衣等，并对其作最精细的刻画，展现一　个旖旎多姿的美女世界和绝色佳人的睡态之美、静　态之美。然而善于观赏的作者并不满足于此，继续用　他细致敏锐的眼光体察着女性世界，写她们的舞姿　写她们绵密而惆怅的内心世界：　可怜称二八，逐节似飞鸿。悬胜河阳伎，暗与淮　南同。入行看履进，转面望鬟空。腕动苕华玉，衫随如　意风。（萧纲《咏舞诗》之二）　非关长信别，讵是良人征。九重忽不见，万恨满　心生。夕门掩鱼钥，霄床悲画屏。迥月临窗度，吟虫绕　砌鸣。初霜陨细叶，秋风驱乱萤。故妆尤累日，新衣襞　未成。欲知妾不寐，城外捣衣声。（萧纲《秋夜闺思》）　幽闺情脉脉，漏长宵寂寂。草萤飞夜户，丝虫绕秋壁。　薄笑未为欣，微叹还成戚。金簪鬓下垂，玉箸衣前滴。　ｊ６８ｌ文学　（萧纲《楚妃叹》）　咏物亦云：　“逐风从泛漾，照日乍依微。知君不留眄，衔花空　自飞。”（萧纲《咏蜂》）　亦有久披恶名之作：　娈童娇丽质，践董复超暇。羽帐晨香满，珠帘夕　漏赊。翠被含鸳色，雕床镂象牙。妙年同小史，姝貌比　朝霞。袖裁连璧锦，笺织细楂花。揽祷青红出，回头　双鬓斜。嫩眼时含笑，玉手乍攀花。怀猜非后钓，密爱　似前车。足使燕姬妒，弥令郑女嗟。《娈童》　侯景在太清三年上书指责梁武帝，提到萧纲时　就说过这样的话：皇太子珠玉是好，酒色是耽，吐言　止于轻薄，赋咏不出《桑中》（《资治通鉴・梁纪十　八》）。何之远在《梁典总论》中指出：“（萧纲）文章妖　艳，隳坠风典，诵于妇人之口，不及君子之听，斯乃文　士之深病，政教之厚疵。”（《全陈文》卷五）。虽是夸张　之语，但也由此可见一斑。　至此，我们不难看出，萧纲的公子王孙身份以及　对于诗歌词彩、声色的追求都与后来他的宫体诗创　作联系紧密。诗论是其宫体诗创作的总纲，而他的宫　体诗创作则是对其诗论的实践，二者相辅相成，互为　一体。　三、“张大其体”之为：官体诗声势的提升　萧纲不仅为宫体诗树立建诗歌理论，自己创作　宫体诗，还引领着一批宫体诗人。为宫体诗声势的提　升做出很大的努力　（一）梁普通以后，萧纲周围聚集了一批竞相创作　艳诗的诗人。写作宫体诗的人数众多，作者群扩大。　且看几条史料：　《梁书・庾肩吾传》载：“初，太宗在藩，雅好文章　士，时肩吾与东海徐搞、吴郡陆杲、彭城刘遵、刘孝　仪、仅弟孝威，同被赏接。及居东宫，又开文德省，置　学士，肩吾子信、搞子陵、吴郡张长公、北地傅弘、东　海鲍至等充其选。永明中文士王融、谢眺、沈约，文章　始用四声，以为新变，至是转拘声韵，弥尚丽靡，复逾　于往时。”［１１（　）　《南史・庾肩吾传》：“（萧纲）每徙镇，肩吾常随　府。在雍州，被命与刘孝威、江伯瑶、孔敬通、中子悦、　徐防、徐擒、王囿、孔铄、鲍至等十人，抄撰众籍，丰其　果馔，号高斋学士。”嘲（刚　萧纲在藩（雍州）时跟随其左右的有徐搞、庾肩　吾、刘孝威、江伯瑶、孔敬通、申子悦等人，创作之风，　蔚为大观。萧纲在《与孝仪令》中描绘当时齐聚为文　的场景时说：“良辰美景，清风月夜，鹚舟乍动，朱鹭　徐鸣，未尝一日而不追随，一时而不会遇。酒阑耳热，　言志赋诗，校覆忠贤，榷杨文史。”其中“大徐庾”，即　徐搞和庾肩吾，与萧纲最为密切，影响力也最盛。《周　书・庾信传》：“时肩吾为梁太子中庶子，掌管记。东海　徐搞为左卫率。摘子陵及（庾）信，并为抄撰学士。父　子在东宫，出入禁闼，恩礼莫与比隆。既有盛才，文并　绮艳，故世号为徐庾体焉。当时后进，竞相模范。每有　一文，京都莫不传诵。”　（二）在聚集了大批幕府文人大肆创作并大有创　作成果的文学集团之后，萧纲开始命人编撰《玉台新　咏》，进一步的为巩固“宫体诗”的地位，做出了不凡　的努力。　（唐）・刘肃《大唐新语》卷三云：“梁简文帝为太　子，好做艳诗，境内化之，浸以成俗，谓之“宫体”晚　年改作，追之不及，乃令徐陵撰《玉台集》，以大其　体。”　（　从这条材料以及《隋书・经籍志》中的记载：“《玉　台新咏》十卷，徐陵撰。”可以肯定，《玉台新咏》是萧　纲命徐陵所编。首先，《大唐新语》里说《玉台新咏》是　萧纲晚年遣晦的产物，这一点，是否可信暂且不论。　但是明确指出了编撰《玉台新咏》是为了要为宫体诗　张目，有意抬高宫体诗的地位，从而消释人们对宫体　诗的责难，是很有价值的评论。徐陵在《玉台新咏序》　中说书之撰是为了满足宫中美人“优游少托，寂寞多　闲”、“无怡神于暇景，惟属意于新诗”的需要。这样编　选一部历代艳诗的总集，沿波讨源，在一定程度上从　历史渊源方面为宫体诗的存在找到了依据。其次，从　《玉台新咏》的编撰体例上看，这部书重点选录的是　正宗的宫体诗，但是仍然广录前代和当代的艳诗，正　如徐陵自己所序“撰录艳歌，凡为十卷”，“但辑闺房　一体”（胡应麟《诗薮・外编》卷三）。看似无心，实则有　意用作品说明、淡化人们对宫体诗的偏见，为提高宫　体诗的地位做出了巨大的努力。　萧纲盘踞雍州前后七八年间和入主东宫后的首　尾十九年里，这些文人一直追随左右，成为一支呼应　其文学主张和审美取向的创作队伍，俨然成了一个　流派，有了自己的主张　总之，萧纲的血脉与宫体诗的血脉紧密相连，起　于高贵，亦不终于世。　参考文献：　［１］姚思廉．梁书［Ｍ］．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８７．　［２］李延寿．南史［Ｍ］．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７５．　［３］刘师培．中国中古文学史讲义［Ｍ］．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　团。２００６．　［４］胡瑜芩选编．闻一多作品精选［Ｍ］．武汉：长江文艺出版　社．２００３．　［５］陈铁民．岑参集校注［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１９８２．　［６］许嘉璐主编；杨忠分史主编；（唐）李延寿撰．二十四史全译　南史［Ｍ］．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２００４．　［７］刘肃．大唐新语［Ｍ］．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８４．　［８］魏征．隋书［Ｍ］．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７３．　［９］令狐德菜周书［Ｍ］．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８７．　［１０］朱自清．经典常谈［Ｍ］．北京：三联书店，１９８０．　［１１］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１９８２．　［１２］牟华林．三十年萧纲研究［Ｊ］．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　学版），２０１０，１．　［１３］王运熙，杨明．论萧纲的文学思想［Ｊ］．文学评论，１９９１，２．　［１４］张亚新．萧绎与萧纲文学思想的同异及对其创作的影响　［Ｊ］．文艺研究，２００８，２．　［１５］吴光兴．论萧纲的文学活动及其宫体文学理想［Ｊ］．文学　遗产，２００６，４．　（编辑：成向阳）　文学ｌ６９Ｉ